2018年的夏天，又是一个火热的调研季。这是我第三次参加“中国企业-劳动力匹配调查”（CEES）。与此前不同，这次的调研地是中山。
    中山市位于广东省中南部，位于珠江三角洲中部偏南的西、北江下游出海处，北接广州市番禺区和佛山市顺德区，西邻江门市区、新会区和珠海市斗门区，东南连珠海市，东隔珠江口伶仃洋与深圳市和香港特别行政区相望。就地理位置上而言，中山是珠三角和粤港澳大湾区的几何中心。
    就经济总量而言，中山市在广东省内排名第6（2017年广东省21个城市GDP排名），次于深圳、广州、佛山、东莞和惠州。2017年中山的地区生产总值3450.31亿元，相比上一年增长6.6%。从当年的“广东四小虎”（顺德、南海、东莞、中山），逐步到排名第五、第六的地位。尤其是与临近的佛山顺德、珠海相比，中山的经济发展总量较低。好的技术人才、管理人才，很多被吸引到周边这些经济发展更好的城市去工作。因此，中山的经济不仅总量比广东省前五位的城市要小，而且增长速度也慢于前五位的城市。
    相比光辉的过去，中山现在的失落感其实是很强的。早在1978年，中山小榄的永宁村人敢闯敢干，大力兴办村集体企业。1980年单单永宁的工业总产值就达到了1047万元，成为全国第一个“千万富翁乡”，1986年就突破1亿元，成为“亿元村”，1993年就突破10亿成为全国十大首富村。然而，如今中山不管在全国，还是在广东省，经济发展水平都不像之前那么亮眼。
    那么，中山目前的经济发展状况究竟是如何？中山的制造业企业发展情况如何？目前面临的主要阻碍困难是什么？怀揣着这些问题，我们开始深入中山的制造业企业，进行CEES调查。
    在调研的起步阶段，其实我们调研小组就需要解决一个绕不开的难题。那就是如何让这些调研企业愿意接受CEES调查。实际上，企业平时工作是很繁忙的，并不会有大块大块的时间用来做，与创造效益并不直接相关的事情。这就要求我们调查团队需要在短时间内，迅速取得企业联络人的信任，并将调研的意义价值简明扼要的传递给企业的负责人。我们采取的方法是，先取得当地政府的支持，然后再与企业沟通。在这里非常感谢给我们提供巨大支持和帮助的市局的苏科以及各个镇分局的局长、科长们。他们的前期沟通为我们调研打下了坚实基础。正是因为他们把调查的背景内容以及我们调查员的信息告诉了企业，我们调查团队与企业联络人沟通时，才不会因为身份识别的问题产生疑虑。曾有个小企业负责人跟我抱怨过，他每天公司的座机就会接到无数个诈骗电话，他们几乎是习惯性拒绝一切不认识的人，一切不了解的事。如果没有当地政府的支持，可能调研的头都开不了。
    当然，政府的前期沟通，不等于获得在企业调查畅通无阻的通行证。如果是这样，这样大规模而细致的企业调查，可能就是政府来做，而不是我们高校来做了。正如前面所说的，企业日常工作是很繁忙的，不一定愿意腾挪时间专门接受调查。尤其是CEES调查涉及的内容非常广泛且详细，需要很多部门和员工的配合才能完成。所以，接下来我们需要做的工作，就是到企业去，与企业联络人见面，获取其信任和认同。通过耐心的介绍和真诚的沟通，让企业了解到，虽然花了时间做了调查，但是是可以让政府了解其发展面临的真实困难的，以便出台相应的政策解决企业的困难。所以在短期上虽然不能带来直接利益，但就长期而言，对企业是有帮助的。
    很多企业可能在上一步就已经获得企业的认可，开始着手调研了。但也有企业仍然表示不理解，不愿意配合调查。这些沟通比较困难的企业，我们采取的路径就是再次向当地政府寻求帮助，用真诚化解困难。某一家中山的企业，在2016年曾经拒绝调查。今年，在我们的第一次拜访时，依然拒绝参加CEES调查。在了解到这家企业的调研难度后，苏科长与我们的调研团队一起，再次登门拜访这家企业。让企业负责人了解到我们的调查数据，完全是保密的，并不会向其同行透露其发展情况，也不会向政府部门透露他们的财务状况。由此消除了企业对调查的不信任，使得接下来的调查能够顺利进行。
    接下来，就是辛苦的调查阶段了。在这里也非常感谢我们中山组的调查员们。在三周的调查时间里，中山不是刮台风，就是有烈日。但他们都风雨无阻地，严格按照抽样企业名单，一家家企业的跑。甚至到达企业时，雨下的太大把衣服都淋湿了也毫不在意。有的企业在偏僻的村里，下了车还需要走很长一段泥泞的小路，照样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坚定的向前走。等按约定时间到了企业，企业联络人都很惊讶和感动，这么大的雨我们的调查员还是准时到达，坚定不移地把调查做好。在调查阶段，其实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做到位，才能保证调查的科学性。比如员工的随机抽样，需要企业提供员工名单，在名单内随机抽取。很多企业的人资负责人，都是当着我们的面打开了电脑，点开了excel表格，然后按照我们的要求，把员工调查的名单逐一确定好。在这里也非常感谢他们的耐心和细心。调查过程其实也不仅仅是上述这些艰辛。还有很多工作其实是得尽量减少企业因为调查产生的麻烦，或者已经给企业增添负担了，要进行一些安抚和润滑。比如很多一线员工不识字，或者文化程度比较低，所以不能独立填写电子问卷。这时就需要调研员一字字念给接受调查的员工听，或者对他不理解的问题进行解释，有时候半天不到调研员们的嗓子就哑了。
    调查的结果虽然目前还没出来，但是就我们在调查过程中与企业联络人、企业负责人的聊天沟通，可以发现很多真实的企业状况，在这里分享一二。总体而言，中山的制造业企业发展还是比较平稳的。在我们三年的企业样本中，目前停产倒闭的为4家，除此之外大部分企业目前还没有停产倒闭的风险。由于我们是做的企业和劳动力的匹配调查。因而，从劳动力的角度来说，中山的企业在高技能的劳动力方面比较短缺。一方面，受到顺德等周边发达城市和地区的影响，很多高技能的员工纷纷去周边劳动回报更高、工作环境更好的企业工作，有比较多的高技能劳动力流失了。另外一方面，制造业企业的人才整体都在往服务业流失。很多企业招年轻人很困难，因为年轻人更愿意去商场站柜台，或者去送外卖。相比埋首在车间里干活，这些年轻人更愿意干轻松体面，或者是收入更高的工作。所以很多制造业企业找不到年轻人，也很难留住年轻人。
    而且，这些制造业企业还面临一个管理年轻人的难题。不同代际的人实际上在思想观念上有很大差异。就有企业负责人跟我抱怨过，现在年轻人不仅不好招，而且招了也不敢用。因为和上一辈人不一样，现在的年轻人更追求享乐而非仅仅瞄准工作并积累财富。所以相对而言，管理难度更高，对企业负责人来说用人风险比较高。这也是企业的无奈，不仅招工难，招到靠谱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再就是用工成本飞涨的问题。这个问题在早几年时，就已经是老生常谈的问题。大家都在说现在中国的劳动力红利逐渐在消失，用工成本在不断攀升。但这次调研，又有更加直观和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有一个相当大的外资企业的经理跟我说，中山今年7月最低工资水平上调，他们企业的成本一下子提高了7%。其实很多企业的利润率都没有7%。工资涨一波，企业的利润就被吃光光。所以说，用工成本提高这不是纸上谈兵，这就是正在发生的事实。当然这个事实，只有去调查，去和企业主管负责人聊，才能直观地了解到、感受到。
    面对上述问题，也有中山的企业做了很好的探索。比如面临高技能员工流失的问题，中山有家很大的民营企业提供了一个很值得学习借鉴的思路。这家企业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很多能干的技术骨干自己出来创业，同时这家企业所在的行业是个高度竞争的行业，急需企业不断生产出一个有一个爆款让消费者买单。那么怎么留住这些很有想法的员工呢？他们的做法就是励员工内部创业。用企业自身的平台为员工创新提供平台和所需的资源，大大激发了员工的创新积极性。一旦设计生产出爆款的产品，企业和员工都能享受利润。这个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高技能人才流失的现象。这些都是很有趣的现象，可以深入的研究下去。
    实际上非常感谢院里提供的宝贵机会，让我一次又一次到问题的现场，了解中国经济的现实。让我深入了解企业的困扰，深入了解劳动力的真实状况，也更加贴近中国经济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