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初，本人有幸受邀参加了由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和上海交通大学共同举办的主题为“工业4.0、法治和可持续发展”的中德高层学术论坛，论坛上分别有中方和德方的各10余位专家发言。我之前一直研究经济增长质量问题，尤其是对于德国的经济增长质量非常感兴趣，一直想弄清楚德国为什么可以保持如此高的经济增长质量。这次论坛上参加了十几位德国专家的讨论以后，我对于德国的经济增长质量恍然之间有了新的感悟。我认为德国之所以能够保持较高的经济增长质量，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德国经济发展的社会情怀。简单地说，就是对于社会公平、正义的高度关注，有时甚至不惜牺牲效率来保证社会的公平性。
    经济增长的质量是高还是低，有很多评价标准，但归根结义主要是指两个方面：一个就是效率问题，经济总量的大小、人均收入增长的快慢、资源投入产出比的高低、经济结构的优化等方面都是效率问题；另一方面是公平，就是经济发展的结果能否被社会最广大的成员所享有，特别是公平地享有。此次发言的德国专家中，既有经济学家也有法学家、政治学家，他们发言的视角各异，但有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对社会问题的高度关注。
    例如在谈到移动互联网金融这一议题时，中方的专家讨论的重点是如何通过制度的设计来进一步激发互联网金融的规范有序发展，提高竞争的效率，而德国的学者讨论的重点则是，移动互联网发展对金融安全、就业的影响。移动互联网的发展可能使得部分初级劳动力失去工作，同时使得金融安全变得更加不可控，只有在这些可能的不利后果得到有效的防控之后，才能讨论移动互联网的发展效率问题。
    再如，德国提出的工业4.0计划是当前全球讨论的一个热点话题，德国一流的制造业基础，加上数字化、智能化、信息化的改造，可能掀起另一场工业革命。我本以为德国学者会对于德国工业4.0计划的宏伟蓝图进行更为深入的讨论，但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德国专家的重点在于探讨工业4.0所带来的社会结构变化以及由此面临的法律挑战，因为大量的智能化、信息化发展以后，将不可避免地导致大量工作岗位的消失，工厂的流水线上将不再需要那么多工人、养老院也不再需要有那么多的人工陪护等等。更为重要的是工业4.0将可能使得收入分配差距进一步扩大，那些拥有网络垄断优势的公司或个人将可能垄断发展的收益，而且这种垄断的认定更为复杂，对于法律也带来了新的挑战。因此，德国专家对于4.0的发展是保守的、审慎的。这一保守的发展传统，一方面铸就了德国人理性的思考方式，时刻反思经济发展、技术进步可能导致的不良后果，最大程度地维护了社会公平；但另一方面，也导致了发展的僵化，阻碍了创新。以美国为首的数字化、智能化制造业蓬勃兴起，掀起了新一波创新热潮，在消费品领域的苹果手机、在汽车领域的特斯拉等都颠覆了传统的制造业，而以可靠性、稳定性著称的德国制造，在这一轮竞争中已经处于下风，如果还不做改变，将可能对德国的长期发展造成致命的影响。正是因为这一外在压力，德国政府出台了工业4.0计划，这也是德国对于一直以来保守、审慎的经济发展思想本身的反思。
    德国一直奉行社会市场经济，把社会的发展放在极为重要的位置，在西方世界经济发展中独树一帜，曾经是“德国神话”的一个重要教条，而当前随着互联网、大数据的冲击，其不得不对这一思想进行修正。然而，对于我国来说，经济的高速增长已经告一段落，当前经济增长的质量是首要目标，在保持经济的中高速增长同时，更要向德国人学习其经济发展的社会情怀，才能真正实现经济发展的中高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