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外表金黄而内瓤酸涩，因此美国人才会把从外表上难以发现缺陷的旧车称为“柠檬”。200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乔治•阿克洛夫所发表的“柠檬市场”论文，应该是每个关注质量的研究者与实践者所熟知的经典文献。他向我们描绘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美国的二手车交易市场的现实状况：由于二手车买卖双方信息不对称，卖家比买家拥有更多的质量信息，买者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压低价格以避免信息不对称带来的风险损失，而买家过低的价格也使得卖家不愿意提供高质量的产品。这样一来，低质量的二手车将充斥整个市场，高质量的车被逐出市场，最后导致二手车市场的萎缩。
    与此相似，早在600多年前，中国明代的文人刘基就有了更为生动的描述：“杭有卖果者，善藏柑，涉寒暑不溃。出之烨然，玉质而金色。置于市，贾十倍，人争鬻之。予贸得其一，剖之，如有烟扑口鼻，视其中，干若败絮。”“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所表述的就是这种信息不对称性。
    古今中外，信息不对称似乎无处不在。“柠檬市场”也俨然成了“好质量”的天然死敌。那我们就真的走不出“柠檬市场”的困境，就永远不能轻易获得高质量的回报了吗？
    我们且回过头来看看美国今天的二手车交易市场。据近10年的初步统计，美国每年的二手车交易量平均在4000万以上，即使在金融危机冲击最大的2009年，也达到了3600万辆的交易量。与此相比，每年新车的交易量则逊色不少。10年来新车平均每年交易量约1200万辆，仅不到二手车交易量的三分之一。在价格与利润方面，10年间，美国二手车和新车的售价分别增长了78.8%和64.07%，平均利润率分别为5%-6%和10%-12%，二手车利润为新车近2倍。美国二手车市场异常繁荣的现状表明，阿克洛夫所描绘的“柠檬市场”似乎压根不存在了！
    从前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暗淡惨状，到今生欣欣向荣的光明前景，“柠檬市场”是如何实现华丽惊人的大逆转呢？从我亲身经历的一个二手车购买案例中，我们或许可以找到令人满意的答案。
    首先，为了找寻有意愿出售旧车的卖家，我上了一家名为“craigslist.com”的网站。它是美国最火的地区信息分类网站，所有信息的发布都是自由和免费的。在上面我可以轻易的通过分类查找“for sale”“cars+trucks”，找到最新的售车信息，包括车的价格、型号、年代、公里数等等。同时，售车者往往也会把旧车的近照以及他们个人的联系方式放在上面。在这里我可以挑选出若干自己合意的交易对象。
    对于一个在外留学的学生，价格常常是生活中会着重考虑的问题。为了核实所中意的二手车的真实价格，我又上了另一家名为“carmax”的网站。它是美国二手车零售连锁在线平台，是第一家将“超级商店”概念付诸实践的公司。它向传统的二手车零售市场注入了不同的增值服务，例如多样化的产品、明码实价和天天低价、质量保证以及特别的客户服务。当然我上这个网站不是要从这个“电子商店”里买二手车，而是从它上面查询二手车的市场参考价格。在这个网站上，输入卖家所提供的车型、年代、公里数等信息，就能够免费获得一个实时的市场参考价格，通过对比卖家的出价，我就能够确定卖家是否在欺骗我。如果卖家出价很高，显然存在讹我的嫌疑；如果出价很低，理所当然会我怀疑车的来源或是质量问题等。
    当然，价格查询的前提是卖家所提供基本信息是可靠的，但是如果它所提供的年代、公里数等信息不是真实的，那参考的价格也便失去了意义。这里我会选择第三家名为“carfax”的网站。Carfax是美国一家领先的车辆历史信息提供商，拥有超过60亿条历史数据记录。通过输入汽车VIN（Vehicle Identification Number，车辆识别码）可以查到该车的历史纪录，有无交通事故，里程数以及经手情况。这里或许有个疑问：为什么要先查询价格后查询信息的真实性？这一背离行事逻辑的选择原因在于carfax查VIN是收费的，而Carmax查询价格是免费的。通过这个收费的网站（10美元可查询3次）的就能准确的知道卖家旧车的各种历史记录，并依此来考虑进一步的交易对象。通常这个环节会漏去一部分不诚实的卖家。
    对信息核实之后，对于还感到满意的车，打算下一步我就会直接约卖家见面。但是见面还不会直接交易，而是去一家指定的汽车修理修理店，做实际的机械检查。美国的任何一家汽车维修店都可以为二手车买卖做技术性的机械检查，并出具检测报告，从技术性能上描述二手车实际的质量状况。通常检测耗时0.5-1小时，80-100美金。除此之外，政府部门要求二手车买卖前强制性必做的smog check，并出具检测通过的正式报告（Smog check certificate），供过户、登记使用。如果性能检测与排烟测试都顺利通过的话，就表明车的质量与价格均已经达到满意的水平，此时可以考虑进行付款交易了。
    交易的环节非常简单，只需要卖家在其旧车的所有权证书（title）上签字，并注明交易金额，然后由买家拿着title去车辆管理局过户登记就能完成交易的最后手续。按理说，二手车的交易至此应该已经圆满结束，但是美国的法律还对消费者的售后提供了保护。柠檬法（lemon Laws）是美国的一种消费者保护法，主要是在保障旧车买主的权益。例如加州的二手车柠檬法规定，已行驶1.8-3.6万公里的旧车卖家提供90天或4000km的无偿保修等等。这就为旧车的使用化解了后顾之忧。
    通过上述的步骤，我买到了心仪的二手车，并没有遭遇阿克洛夫所提出的“柠檬市场”困境。美国二手车治理何以如此成功呢？就是有诸多如“craigslist.com”、“carmax”、“carfax”这样的信息提供方，全方位地提供交易旧车的需求、价格、质量等信息；同时又有普通的汽车维修厂这样的技术性的检测方，提供真实的质量检测报告。这些信息都是要依靠互联网络来找寻与实现的。阿克洛夫发表论文的时代，是一个互联网概念才刚刚萌生的小数据时代，“柠檬市场”困境无法有效解决。而现在，以互联网络为支撑平台的大数据，已经普及与深入到经济社会的各个层面，各种反映产品质量信息的网站比比皆是，都构成解决质量信息不对称的有效力量，“柠檬市场”困境得以消解。这就是互联网的力量，大数据的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