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老师和同学：

    今天是2017年新年工作的第一天，特别想和大家聊聊我认为的新一年工作和生活最重要的话题，我想了很多，觉得还是创新问题最重要。这不仅仅是因为创新是我们研究的对象，更重要的是2017年的中国经济的创新，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机遇和挑战。前面几封信之所以和大家讨论的全都是有关美国，特别是硅谷的创新问题，但这些都是为了在今天这封信里集中与大家谈谈中国的创新问题。

    2017年，对中国经济的特殊意义在于，创新作为经济发展新动力的价值已成为全社会的共识，但创新的实践与方法却表现出某种偏离正常轨道的隐忧，甚至在一些地方和领域开始出现一定程度的泡沫化的倾向。创新是中国经济未来发展的决定性选择，是一场输不起的战斗！下面分析创新所面临的十大挑战，目的就在于通过正视问题，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一、创新没有抓住实体经济这一最重要的基本面

    为什么创新对中国经济如此重要，创新的问题的起点到底是什么？那就是中国30多年发展的实体经济，现在面临着迫在眉睫的转型升级压力，而创新就是解决这一问题的不二选择。同时，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和地区，都共同选择了再工业化的战略，还有预测认为未来五年美国将超越中国，成为全球最有竞争力的制造业大国。实体经济的创新是其他领域包括服务业创新的基础，具有巨大的扩散效应和带动效应，也是科技和其它创新最重要的应用对象。然而，目前实体经济的发展可以说是步履艰难，好像搞服务业或其它领域就是创新，搞制造业倒成了传统行业的代名词。之所以创新出现一定程度的泡沫，根本原因就在于搞错了中国创新问题的出发点，中国创新如此迫切原因就在于实体经济必须走这条道路，实体经济不创新，转型升级根本谈不上，这是中国大国经济的特点所决定的。

    二、实体经济没有抓住质量创新这一根本立足点

    我国实体经济创新的需求有很多，但最根本的问题是什么？答案就是所生产的产品质量满足不了市场的需求，这也是我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主要任务所在。我国实体经济大而不强的现实，使得劳动生产率和全要素生产率都不高，经济的整体质量成为长期以来发展的主要短板。怎么解决这一问题，那就是要通过创新提高质量水平，包括实实在在的改变企业的发展战略，走质量创新和质量盈利型的道路。企业其它领域的创新，包括科技创新、人力资本创新和商业模式创新的根本目的，就是要聚焦产品质量的创新。对于需求方和消费者而言，企业所有的创新都是间接的，只有购买的产品质量的创新才是直接的可感知的。然而，现在企业的创新却一窝蜂的搞新产业，搞所谓的智能化高科技，就是不老老实实的提高产品质量的创新能力，不生产出有竞争力高质量产品。实体经济的创新，就是要回归基本面，真正的通过创新提高中国产品质量的竞争力，这个问题解决不了，实体经济的其它创新都注定是本末倒置。

    三、企业家缺乏强烈的创新能力

    中国经济的创新可以说是迫在眉睫，然而作为最重要创新主体的企业家，却并没有特别强烈的危机感。在我们今年继续开展的“中国企业—劳动力匹配调查”中，可以发现，企业家认为创新能力不足的问题，远远排在市场需求、劳动力成本上升等问题的后面。也就是说，大部分企业家依然将目前企业存在的困难归究于市场等外部因素，而没有看到在同样的市场条件下，为什么有的企业却有完全不一样的优秀业绩。按照创新理论提出者约瑟夫•熊彼特的说法，创新就是企业家的创造性毁灭，没有企业家的创造力，就不会有企业的创新，包括科技的创新也主要是来自于企业家对市场的发现和资源配置的能力。中国创新的希望，只能是来自于企业家，没有企业家的主动创新，整个社会的创新都会缺乏关键主体的有力支撑。

    四、将创新简单等同于互联网化

    互联网当然是非常重要的创新，互联网+也确实能带来一些非常好的创新应用。但现在的问题在于，创新是不是就等于应用互联网，或者只要应用了互联网就可以实现创新？目前，创业创新几乎都集中在互联网领域，而且主要还就是APP的应用，似乎讲一个故事、拉来一些风险投资就是互联网创新了。实际上，稍微观察一下就会发现，互联网领域的很多创新，就是模仿甚至是抄袭，根本没有任何创新的含义，其中的泡沫和僵尸成分比实体经济只多不少。更深层次的分析还在于，互联网真的能够彻底颠覆传统经济吗？人类所有的吃穿住用行的需求，不都是偏好高质量的产品吗，即使互联网化了，除了降低交易成本和减少信息不对称外，能够改变了这一本质吗？我们当然要紧紧抓住互联网创新带来的机遇，但是将互联网神化、唯一化，那就是忽悠，就是对创新的庸俗化和简单化。

    五、利用垄断的“伪创新”

    创新是对不确定性的探索，最需要的就是自由竞争的环境，特别是对垄断的高度警惕。但是，现在很多领域却出现了包装一个创新的概念，或者借助已有的市场势力，与行政权力结合起来搞实质性的垄断。你地方政府不是喜欢新能源车的概念吗？那好，我就在你这里投资一个新能源车的工厂，除了补贴等一大堆政策优惠的条件外，最重要的是你这个地区今后所有的新能源公交车的采购，都只能用我的；你城市不是要搞文化功能区吗？那我就给你设计几个国际上很流行的文化娱乐项目，条件就是周边的土地要低价给我开发房地产。这些做法有真正的新能源技术和文化的创新吗，没有！实质上就是借创新之名，行垄断之实，从根本上破坏了创新最需要的自由竞争的土壤，不是在创新，而是在抑制创新。

    六、创新行为短期化

    创新对中国确实迫在眉睫，但创新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它是一个渐进的自然演进过程，需要良好的制度生态环境。但是，我们还是习惯于大跃进的搞法，希望今天一投入，明天就有创新的产出。搞一个项目，找几个专家规划认证一下，再集中资源投入，创新就成功了。以为创新和招商引资一样，只要给优惠政策，引进那些高科技的公司就是创新了。实际上，创新本身就是一个试错的过程，成功绝对不是由事前的规划决定的，市场在自由竞争的过程中，人们基于利益的诱导，在不断的“干中学”中才能出现创新。至于那些招商引资来的所谓“创新”项目，大部分都是加工或后台的硬件设施，所来只是因为优惠政策，早已和创新无关了。

    七、科技创新中的资源错配

    这些年来，各级政府对科技的投入越来越大，而且投入强度，也就是科技经费投入占GDP的比重，几乎成了衡量一个地区创新的最重要指标。作为政府的科技投入，实际上是公共财政的一部分，基本的要求就是确定性，也就是投入必须有明确的产出。这种公共财政投入的确定性要求，与科技创新的不确定性天然就是矛盾的。怎么办？那就是尽可能从管理上做到科学，包括课题让专家来论证、招标严格到繁琐，成果必须成功而且要达到国际国内什么水平等等。如果靠这些管理，就能消除科技创新的不确定性，那恐怕也无所谓创新了，因为创新太简单了。更要命的是，既然科技投入要求必须成功，那么作为理性的参与者的选择，就是尽可能设计低水平重复项目，迎合政府的这些要求，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成功啊。实际上，政府大规模的科技创新投入，不可能带来真正的创新，原因无它，就是政府投入所要求的确定性，与科技创新产出不确定性的矛盾。解决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除了极少数的基础研究投入外，让市场来配置科技创新的资金投入。

    八、金融创新中市场风险的累积

    金融创新非常重要，尤其是要解决银行与中小企业的规模匹配问题，更要进行体制性改革。然而，现在很多银行的金融创新不是真正面向实体经济，而是脱实向虚乃至于脱实成虚。为了做大规模，不计风险的开展银行间的各种业务，特别是表外业务规模越来越大。这样缺乏有效监管的扩张，已经不是任何真正意义的创新，而是在不断的放大市场风险，危险性已经远远超过了信用风险。最近频繁波动的债券市场，已经在提醒我们由此可能引起的系统性金融风险越来越大。实际上，金融市场风险的累积，也是与一味的追求所谓创新，特别是互联网金融创新有关，没有始终坚持金融审慎监管的原则。如果加上证券、保险市场潜在风险的交互影响，那么整个金融的市场风险会大大增加。

    九、人力资本创新中的扭曲效应

    中国的劳动力红利已经消失，关键是通过创新尽快形成人力资本红利，特别是重点加快非技能型劳动力向技能型劳动力转型升级，这是解决我国人力资本红利的主要内容。但是，现在好多地方和领域对人力资本的创新，就是重视精英，给那些已经占尽优势的高学历、高科技的人才，设置各类锦上添花的人才计划，而忘记了真正影响经济创新的是一线技能型人才的短缺。至于哪些精英人士，完全可以靠市场机制来体现自己的价值。另一方面，大量本科层次的大学毕业生，从事着高中学历或大专学历毕业生都能胜任的工作，实际上是隐形的不充分就业。现在各地依然还在盲目发展的大学教育，绝对不是创新，而是对人力资本投资的严重扭曲。

    十、市场没能发挥对创新的决定性作用

    创新非常非常重要，对中国经济发展的意义，无论怎样估计都不过分。但是，经济的创新发展，与前几十年经济的要素发展模式完全是不一样的。在经济的要素发展阶段，确实可以通过政府的力量来配置资源要素，如统一建开发区、给尽可能多的优惠政策，或者集中资本投入，因为这些劳动力、土地和资本的资源要素都是显性的。但是，创新发展阶段的资源要素是创造性、创意和知识，这些资源要素是隐性的，不可能主要依靠政府力量来配置，只有市场才能激发知识资源的创新。但是，现在很多管理者依然还是传统要素发展阶段的路径依赖，习惯于用行政办法来解决创新问题，这样不仅不能推动创新，相反严重抑制了市场的创新能力。

    创新是中国经济新常态下的新动力，要真正的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就要用创新的思维推动创新，顺应创新的规律解决创新所面临的挑战。

    这封信的长度，可能超过前面几封信的总和，但没办法，实在是创新对中国太重要了。当然，对我们质量院的老师和同学来说，创新也太重要了，这应该和质量问题一起，成为我们2017年最重要的研究主题。